唐無樂雙手環胸，百無聊賴地靠在庭院的竹欄上，眼睛時不時的掃過對面屋子那緊閉的大門，心裏在不住的猜測，唐傲風和那位前任門主唐簡搞得神神秘秘的，到底會跟莫雨說什麽……

其他的事唐無樂並不關心，他心裏想的是，若是叔父唐傲風那裏，能態度堅定一點，阻止莫雨這小子把渺帶走就好了，這樣也省了他的麻煩。

可惜，天不遂人意，在門外等了半天的唐無樂，待面前屋子的門終於打開後，看見的卻是一臉慈祥的叔父拜托莫雨照顧自己女兒的情景，而莫雨竟也難得認真的點頭同意了，還一口一個前輩叫的很是恭敬。

這邊唐無樂卻是目瞪口呆，看著莫雨跟屋子裏的兩位長輩道別後，就毫不猶豫地朝著院外而去，表情還很是淡然，似乎聊天過程很順利。

唐無樂只來得及看了屋內一眼，甚至都沒來得及跟兩位長輩打招呼，眼見莫雨的身影越來越遠，當下也顧不得許多，朝著莫雨離去的方向就跟了上去。

待莫雨離開了庭院，一直走到一片竹林中的小路上，這才突然停下了腳步，卻並沒有轉過身，他冷聲問道：“你還要跟著我到什麽時候，如果有事就快說！”

“跟著你？本少爺這是怕你誤闖禁地觸發了機關被戳成篩子，要不是看在阿渺的份上，你以為本少爺會跟過來！”唐無樂不滿的冷哼道。

莫雨並沒有多加理會，只轉過身淡淡道：“那你沒事，我走了。”說著，擡腳就要離去。

“站住！”

唐無樂不情不願的出聲叫住了莫雨，舉步走到他面前，神色之間是難得的認真，他並沒有拐彎抹角，而是開門見山地問道：“既然你要帶阿渺回惡人谷，那你可有想好，以後該拿她怎麽辦？”

“什麽怎麽辦？”莫雨蹙眉看著唐無樂，以為他是擔心渺的安危，當下回應道：“我自然會好好保護她，不會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！”

這不僅是說給唐無樂聽的，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的。

他早就在心中暗暗發誓，既然決定了要帶渺回惡人谷，那就不會再讓她發生如當初穆玄英一樣的事，這一次，他身邊重要的人，他要憑著自己的雙手去保護！

誰知，聽了莫雨的話，唐無樂不僅沒有露出放心的神色，反而嗤笑一聲，沈著臉冷聲道：“誰跟你說這個！阿渺武功不弱，難道她保護不了自己？既然是你將她帶進了惡人谷，好好保護她就是你應該做的，不然就算她不怪你，唐門也不會放過你！”

“那你想說什麽？”莫雨失了耐性，不知道對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。

唐無樂並沒有直接回答，而是反問道：“聽說惡人谷的小瘋子和浩氣盟的穆玄英，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？”

“是又怎麽樣。”莫雨冷哼一聲，見對方提起了穆玄英，心下有些警惕，眉頭已經微微皺起。

“我還聽說，穆玄英當年在楓華谷的山崖上，為了救小瘋子而跳崖自盡，小瘋子心中對此事也一直是耿耿於懷，所以一直想找機會帶回穆玄英，是不是？”唐無樂又問道。

聽了唐無樂的話，莫雨這回已經不止是皺眉頭了，他的臉色幾乎是立刻沈了下來，拳頭被他捏的咯咯作響，聲音更是冷的刺骨：“你從哪裏聽到這麽多，依我看，怕是刻意去調查的吧，你到底有什麽目的！”

“本少爺能有什麽目的，我不過是調查自家妹妹身邊出現的人，這有何不對？”

唐無樂見對方陰沈著一張臉，卻並沒有收斂，反而接著問道：“聽說，你們和阿渺都曾在稻香村住過一段時間，那麽在失去了穆玄英以後，你將阿渺帶回惡人谷，莫不是為了彌補當初不能保護兄弟的遺憾？”

隨著唐無樂一個接一個的問句，莫雨的臉色已經是無法形容的陰沈了。

他平生最恨之事，除了稻香村被毀，就是當初穆玄英為了保護他跳崖的事，還有小白重傷，渺為紅衣教所擄……這些全都是因為當年的他沒有力量，才無法阻止這些事的發生，所以他接受了雪魔的招攬，入了惡人谷，最大的目的就是獲得力量，再不讓身邊的人因他的弱小而受欺負！

所以唐無樂的話，在莫雨看來，其實也沒有說錯。

他將渺帶回惡人谷，一方面是她自己的意願，而另一方面，他未必就沒有存著彌補當初遺憾的心思在。可是，他雖然不否認，卻極是忌諱這件事從別人的嘴裏說出來，還是一個與他並不相幹的人，所以此刻，莫雨的臉色實在是算不上好。

唐無樂見莫雨雖然在怒瞪他，卻沒有反駁他話裏的意思，當下也沈下了臉，怒道：“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存著這個心思！若只是因為這樣你才帶阿渺回惡人谷，那我勸你還是盡早死了這條心！阿渺她和穆玄英可不一樣，她若是跟你回谷去，日後若是有什麽變故，你讓她如何自處？”

“她與毛毛有何不同？就算與我回谷，又能有什麽變故！”莫雨不客氣的回道，言語間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。一時間，他與唐無樂之間的氣氛變得緊張無比。

“阿渺她可是個姑娘家！”他深吸一口氣，強迫自己壓抑著怒火，狠聲道：“你現在將她帶回谷中，是可以好好地保護她，可是以後呢？若是以後你有了心上人，你叫她如何自處，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對她無微不至？別跟我說什麽拿她當妹妹這種話，本少爺可不吃這一套！退一步講，哪怕你把她當妹妹，萬一以後她有了心儀的男子，你是叫她嫁給惡人谷中的亡命之徒，還是學著楚霞影一樣冒天下之大不韙找人私奔！”

唐無樂自小家中有四個妹妹，他最喜歡的雖是柔弱善良的唐小婉，但對其他妹妹也算是盡了兄長的責任。

對於妹妹們的婚事，他雖然關心，卻也並非只是一味的阻攔。

他當初反對唐子衣嫁入神策，不光是出於對神策的討厭，還因為他知道神策軍狼子野心，怕子衣一時意氣之言以後會後悔。

他當初對葉凡極盡追殺之能，也不全是因為私奔的兩人壞了唐門的名聲，而是因為他覺得葉凡不過一介花花公子，之前沾花惹草的性子也並非只是江湖傳言，並不能夠給小婉帶來幸福。

所以現在唐無樂反對渺去惡人谷，也是有差不多的考慮所在。

他雖然拿楚霞影作隱喻，但其實心裏卻覺得，渺還不如楚霞影。至少雨卓承與楚霞影是兩情相悅，而不是像他這個小妹妹一樣完全是單相思！若是莫雨和渺兩人彼此有意也就算了，即便是去了惡人谷，也沒什麽大不了的，可現在這種情況卻是，渺傻傻的跟著對方去了極惡之地，很可能對方對她根本就無意，那她可就真的再也無法回頭了！

莫雨聞言，已是楞住，似乎完全沒有往這方面想過。

半晌，他神色莫名地道：“以後無論發生什麽，我都不會陷她於此等地步，若是以後她有了心儀之人，哪怕是與天下人為敵，我也會想辦法成全她。”

“可惡……”

唐無樂見自己都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，面前這少年人還是毫無所覺，心下不由得暗恨，決定若是說不通，那即便是不擇手段也要把渺留在唐門。

當下他冷哼一聲，陰陽怪氣地道：“心儀之人，不用以後找了，不就是你麽！得了便宜還賣乖，別告訴我，你不知道阿渺她喜歡你這件事！”

“……”

莫雨楞住了，腦海中幾乎是立刻就浮現出了，之前渺臉紅心跳的模樣。

再聯系到她面對自己時那不正常的表現，難道她真的對自己……

其實，莫雨之前就註意到了渺的一些不正常表現，但他之所以沒往這方面想，很大一部分原因，是因為在他的認知裏，渺跟其他的姑娘家是不一樣的，普通女兒家的相思之情，他完全沒想到會出現在渺的身上，而且她相思的對象，竟然還是他……

莫雨對男女之情並非是一無所知，但他卻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事。

不論是惡人谷內的人，還是惡人谷外的人，都畏他，懼他……別說是女子，就連惡名在外的大惡人，見了他也大都心生畏懼，不過他從來都不在乎，因為他在乎的人都已經不在他身邊了。且他身上還背負著家族仇怨，前路未明，對於男女之事，他著實是沒有興趣，哪怕昔日曾遇到過對他有意的人，他也不願去理會。

不過，若對方換成渺的話，他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如以往一般無動於衷……

莫雨心思轉動之際，面上沒有絲毫表情，他不清楚渺是否真的對他有意，但此刻，他只是沖著唐無樂不容反駁地道：“不管阿渺心裏是怎麽想的，只要這是她的意願，我就會帶她回惡人谷。若你所言為真，那就更表明，她註定只能跟在我的身邊，以後……我自然會好好照顧她。”

“豈有此理，難道你想搞什麽紅顏知己不成！我可告訴你，我唐門的大小姐可不會無名無分的跟著一個混蛋！”唐無樂頓時覺得自己活了這三十餘年，從沒有一天像今天這般氣惱過。

莫雨冷哼出聲，不願再理會對方，幹脆轉過身去向前走了兩步，輕聲道：“若是她願意，待她再稍大一點，我自會稟明谷主，請他為我二人主婚，我會光明正大的把她娶進門。”

說完，也不再管唐無樂有什麽反應，徑直朝著小路的那一頭走去，只留下唐無樂氣的在原地跳腳。

“混賬！她的嫁妝是唐門出，主婚人自然該是我唐門的長輩，哪裏用得著你們惡人谷的人！簡直豈有此理！混蛋小子你給本少爺回來——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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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無樂那邊可謂是雞飛狗跳，而唐清靈這邊也好不到哪裏去。

她本來是想把渺騙回唐門，再想辦法斷了她要隨莫雨去惡人谷的心思，可一時又想不到什麽好辦法。

正巧，唐無樂與她想到一塊去了，只不過他是提議讓唐小婉去勸。

本來唐清靈聯系到唐小婉的性子，還有之前與葉凡私奔之事，心下並不讚同由唐小婉去勸，可是無奈，唐無樂理由也很現成。他覺得唐小婉性子溫婉純真，對女兒家的心事又了解，且她從小心善見不得有人為惡，渺又是她的妹妹，只要跟唐小婉一說惡人谷的種種惡劣之處，再明說渺是被莫雨誘拐一類的話，她肯定會同意幫忙。

唐無樂所想的確實不錯。

一開始唐小婉被唐無樂一忽悠，也覺得惡人谷不是渺的好去處，也答應了他必會幫忙勸渺回心轉意。可是誰能想到，本來唐小婉還打算勸的，無奈聽了渺的話，她當下就誤會了，心中想起了與葉凡的往事，不禁也為渺的一片深情所感動，轉而支持渺去追求心中所愛了。

唐清靈不知道等著唐無樂知道這個結果後，會是怎樣的一番表現，但她自己卻知道，她此時已經是悔得腸子都青了。

她就不該信了唐無樂的話，覺得小婉能順利完成任務！

想到這，唐清靈側頭悄悄看了一旁的渺一眼，見她此時微垂著頭，似乎有心事的模樣，不禁嘆息一聲道：“阿渺無需困擾，小婉的性子一向便是如此，她的話，你不要太當真……”

提到唐小婉這個妹妹，唐清靈頓時覺得，簡直比想辦法阻攔渺去惡人谷還要頭疼。

本來唐小婉小時候，還是很純真可愛的一個小姑娘，又是這一代中年紀最小的，所以堡內眾人一向對她寵愛有加。

可誰能想到，也許是寵她太過了，凡事都不逼迫於她，反而養成了她一副天真無邪卻不知世事的性子，明明出身武林世家，卻不肯不好好學武功，甚至連粗淺的防身武功都不願意認真學。

這也就罷了，身為唐門大小姐，有唐門護著她，自是不必擔憂她的安全問題，可是她除了不願學武功外，竟連以後出嫁用得著的管家之學都不願意理會，只整天沈浸在一些詩詞歌賦或者丹青琴曲之中，不禁讓人擔心她以後出嫁了到底能不能處理好與婆家的關系，更甚者若是做了當家主母，她能不能撐起一個家。

不過，雖然家中長輩對唐小婉頗為擔心，但因見她心地純良，又善解人意，也不好過於逼迫於她，反正唐門能人輩出，也無需她出去頂門面。是以這麽多年來，諸位長輩也樂得一直順著她，而她也沒有讓人失望，一直是乖巧懂事，體貼人意。

直至遇到了葉凡，誰都沒想到，一向柔弱的唐小婉，性子中竟也有如此執拗決絕的一面，竟有勇氣隨著對方私奔……

而作為昔日慣著唐小婉的罪魁禍首之一，唐清靈也是第一次這般懊悔，為何當初教的妹妹諸事不知，也因此，在多年前的古羅島上，才險些釀成了大禍。

渺見唐清靈一直在嘆氣，心中有些不解，但還是回應道：“我覺得唐小婉……姐姐，說的也沒什麽不對，此前我一直被那種奇怪的感覺困擾著，直到此刻才知道，原來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……”

她並非對男女之間的感情一無所知，但因她從來沒有經歷過，也沒有過多的聽說過，所以當這種事真的發生在她身上的時候，她才會覺得茫然無措，不明白這是怎麽了。

直到現在，她的情況突然被人道破，她才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，既覺得有點驚奇，又覺得似乎本該就是這個樣子……

“阿渺，你……”

唐清靈見渺嘴角含笑的樣子，心知妹妹已是情根深種了，當下也無奈嘆氣，知道挽回無望。可不知怎麽，看著妹妹一副開心的樣子，她心裏竟突然有些羨慕，但隨即不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心底那人時，一腔欣羨又瞬時化為滿腔憤恨。

天下男子難道多數皆為薄幸之人？

昔日竹林中溫聲軟語猶在耳畔，卻是轉身便裝作不識，將之前的柔情蜜意全部忘記，真是可恨之極！唐清靈心緒波動之下，不禁握緊了拳頭，努力讓自己不再去想。

“清靈姐姐……？”渺疑惑的望著唐慶玲，剛才她似乎感覺到她情緒波動的厲害。

“我沒事……”唐清靈搖搖頭，不願再提起過往，剛想說點什麽緩解下氣氛，卻在擡頭間看到不遠處的人時楞住了，不由得道：“你怎麽會——！”

唐清靈話音未落，渺就已經看清了不遠處那人的樣子，當即就開心的跑了過去，笑著喚道：“小雨……”

莫雨站在原地，靜待渺朝著他跑來，直到對方在自己身前停下，他面無表情的臉上才露出了一個細微的笑，他朝著身前的少女伸出手，問道：“阿渺，還願意跟我回惡人谷嗎？”

渺聞言，毫不猶豫的答道：“願意！”

莫雨看著渺認真而堅定的神情，臉上的笑容不大，笑意卻很深。

他輕輕地牽起對方的手，慢慢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裏，將人往自己這邊拉近了些距離，輕聲道：“那我們回去吧……”

“好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感謝存稿箱QAQ，嗯，這算是都懂自己在戀愛了麽ORZ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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